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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歐巴馬真的當選美國總統了,這當然具有劃時代的意義,並且淺顯得從外表上就看得出來,令我不禁要想起黑人運動領袖馬丁‧路德‧金恩(Martin Luther King)他在1963年發表的演講題目:《我有一個夢》(I Have a Dream)。太奇妙了,「夢」這個字用起來就是這麼動人又充滿著希望,不斷提醒著我們一個美麗又和諧快樂的理想目標。金恩或者歐巴馬,不管是他們的演講、行動或膚色,都直接而醒目的標示著美國價值裡高聳於自由女神手上的火把燃起所代表的宣示──人皆生而平等──正逐步地從這些奮力崛起的弱勢族群的用力叫喚中甦醒。金恩在演講中大聲歌頌著:「我的祖國,美麗的自由之鄉,我為您歌唱。您是父輩逝去的地方,您是最初移民的驕傲,讓自由之聲響徹每個山崗。」 美國是夢想中的自由大陸,夢是這個國家建構的基礎,要不是在自由富足之夢的藍圖中堆砌實踐著烏托邦理想,何處傳來響徹雲霄的自由之聲呢?
 
它是個夢造的國度,意味著這個年輕而天真的星星之國還存在著許多虛幻而不真實的部分。布希亞直指批判美國是個迪士尼樂園建造的幻影天堂,傳統迪士尼的確是那麼樣的天真、單純而無邪,米老鼠讓美國人樂於做夢,也讓我們這些對著電視跟電影銀幕遙遙望著太平洋彼岸的外國人而言,對說著英語的美麗夢之國有了太多不切實際的幻想。然而意想不到,原本應該讓美國人夢碎的1930年代經濟大恐慌,卻造就了更加遠離現實的歌舞片類型,美國人就在電影銀幕上隨著白雪公主哼唱著〈Someday My Prince Will Come〉 ,企盼著俊美的王子有一天會用一個完美純潔的真愛之吻來拯救陷入昏迷不省人事的公主,而壞皇后終究會得到該有的懲罰。電影院外頭的貧苦、飢餓,都在佛雷‧亞士坦(Fred Astaire)、金‧凱利(Gene Kelly)、茱蒂‧迦倫(Judy Garland)的歌聲舞影中消逝殆盡,於是所有角色都圓滿了、愛情都圓滿了、良善與快樂都圓滿了,莫怪心理分析老愛把電影跟夢扯在一塊兒,只因銀幕上頭的浮光掠影實在太超然,若非是夢在膠片上所投射的影跡,那還有什麼方法可以形容這種潛意識所鑿刻的文化印記呢?
 

萬花嬉春
正巧,「夢」讓《髮膠明星夢》(Hairspray, 2007)的中文譯名顯得傳神又饒富趣味。這個小胖妹從不起眼的小人物一躍登上電視台歌舞秀節目成為超紅巨星的故事,隱隱指涉著古典好萊塢歌舞片中戀愛成功、正義必勝的主題。善良又充滿才華的女主角翠西(Tracy Turnblad)打敗壞心又充滿偏見的金髮母女檔,並且贏得夢中情人林克(Link Larkinn)的芳心,像極了《萬花嬉春》(Singing in the Rain, 1952)裡Debbie Reynolds飾演的凱西(Kathy Selden)打敗空有外表的騷包女明星麗娜(Lina Lamont)並與金‧凱利雙宿雙飛的故事。除此之外,這兩部相距55年的歡樂歌舞片究竟還具有哪些共通之處呢?
 
大概就是對明星夢的追求吧!好像在舞台上唱歌跳舞便會讓故事寫實的多,也讓看似不切實際的歌舞片類型有一點成真的可能。1930年代的歌舞巨匠巴士比‧柏克萊(Busby Berkeley)編舞的電影都極盡奢華誇張之能事,然而區分出「舞台」與「後台」的劇情卻讓歌舞片呈現出一種寫實的張力。這種寫實性讓公式化老套的戲劇故事可以免疫於歌舞片段夢幻、超現實的特性,使得明星夢具有實現的可能性。也因此縱使《華清春暖》(Footlight Parade, 1933)的水上歌舞大秀場面誇張得令人瞠目結舌,但故事裡女孩最終能贏得與男主角的愛情,並且獲得在舞台上擔任女主角的結局,巧妙隱含融合了歌舞舞台對觀眾的明星夢吸引力。《髮膠明星夢》跟《萬花嬉春》雖然都失去了舞台跟後台的明顯分野,但它們都表明了舞台對主角命運的重要關鍵性,後台的翩翩起舞為的是在舞台上成為注目焦點的必要練習。不論是凱西最終躍上電影大銀幕或是翠西在電視歌舞秀節目上大秀舞技,她們都點悟出美國人喜歡受到關注的個人主義特質,但這也是美國價值中最為自我稱頌的一點,「人皆生而平等」這句標語彷彿深刻的印記在這些後台歌舞片的潛意識中,每個人都有機會在舞台上成為注目焦點。
 
妙女郎
週末夜狂熱
像翠西這樣醜小鴨成名的故事並非歌舞片首例,但是就連芭芭拉‧史翠珊(Barbra Streisand)在《妙女郎》(Funny Girl, 1968)裡演的那位瘦巴巴、小鳥腳的醜女孩也遠遠比不上Nikki Blonsky飾演的重量級女主角翠西來得強而有力。《髮膠明星夢》試圖要挑戰的是顛覆過去保守、傳統的美國價值,當存在主義開始在好萊塢產生真實而世故的影響力時,天真又逃避現實的歌舞片也不得不面對這樣一個歷史風潮的轉型。就如同翠西他所身處的60年代,搖滾樂拋棄了古典歌舞片隨著鋼琴跟管弦配樂曼妙起舞的慣例,讓年輕、新穎的價值觀流入搖滾歌舞片的血脈中。搖滾樂那種叛逆、放蕩的特質讓崔西跟媽媽重量級的身形顯得突出而充滿特色,反串媽媽艾得娜(Edna Turnblad)的約翰‧屈伏塔(John Travolta)彷彿找回當年《火爆浪子》(Grease, 1978)跟《週末夜狂熱》(Saturday Night Fever, 1977)的迪斯可舞王封號,透過舞動一個反串肥胖女性的男性身軀撼動著整個古典傳統的審美價值觀,他絕對不像《紳士愛美人》(Gentlemen Prefer Blondes, 1953)裡的瑪麗蓮‧夢露(Marilyn Monroe)那樣金髮碧眼又身形姣好(那是屬於金髮母女檔的),但艾得娜美滿的家庭以及翠西跟林克愛情的成果都證實了古典的歌舞片公式在角色替換後依舊能夠成功的結果。反叛性格的導演約翰‧華特斯(John Waters)早在1988年原版的同名電影中就請來了變裝皇后Divine來飾演艾得娜的角色,從此奠定了該角色必須由男性反串的慣例。艾得娜的角色因此跟小胖妹翠西,以及跟黑人男友交往的佩妮(Penny Pingleton)一樣具有指標性意義。當歌舞片在重新思索夢想跟美國價值的關聯性時,外表並非成就夢想的絕對關鍵。在自由與平等的理念之前,美國夢應該是跨越種族、身形、性別的共同理想性標的。
 
《紳士愛美人》中的
瑪麗蓮‧夢露
2007年歌舞片版本的《髮膠明星夢》少掉了很多1988年原版不斷強調的「種族融合」(integrate)口號,但黑人出頭天的主題力道絕對不會少於原來的版本。1988年版翠西從監獄出來後直奔電視轉播現場秀上一段「蟲子舞」大敗嬌嬌女安珀(Amber von Tussle)的「蟑螂舞」,最後在安珀母親自作聰明的詭計失敗後順利的登上舞后的寶座。到了2007年的音樂劇改編版時,所有角色都在電視台直播節目中大秀一段個人舞,最終觀眾投票結果舞后由黑人小女孩艾納絲(Inez Stubbs)獲得。結局翠西獲得愛情、黑人獲得領銜的寶座。由於電影對艾納絲角色的輕描淡寫搭配上這樣的結果很容易被聯想成一個政治正確的安排,然而應該視此為白人翠西對黑人艾納絲的施捨嗎?或許翠西是無辜的,然而讓黑人獲得「王座」的意義卻是重大的。而這部電影在基於美國夢「人皆生而平等」的理念下所做的安排難免招來陳腔爛調之譏。然而,能夠獲得公平的競爭機會是黑人長久以來力爭的夢想,若無這樣的安排,如何凸顯金恩「夢想成真」的意念呢?
 
歌舞線上
從有聲電影開始展開的歌舞片歷史至今超過80年,歌舞片裡的美國夢在現今看來總是過於樂觀,然而卻是這個夢造的星星之國能夠持續在其自由的藍圖上發光閃耀的原因。就像浪漫又天真的歌舞電影一樣,所有的衝突跟對立總是在最後的狂歡熱舞裡獲得解決,《髮膠明星夢》在終場的歌舞中讓電視台終於「種族融合」了。但也許1985年的《歌舞線上》(A Chorus Line)能夠提供更具視覺效果的融合場面。當電影最後一幕,所有來參加歌舞劇面試的這些四面八方不同種族、背景、性別與性向的人,最後不論淘汰與錄取,大家穿上金色的禮服跟高頂禮帽,一起踢著大腿跳著最具美國風格的紳士舞,形同富足、歡愉、和諧而快樂的美國夢,就在電影這最後一幕一股腦的湧現出來。金恩的夢、翠西的夢、歌舞的夢、明星的夢……,夢想總是天真而過度樂觀的。也許只有當蘇珊大嬸唱出〈I Dreamed a Dream〉時,夢才讓人感到充滿著希望。



原文發表於放映週報27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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